农历七月半了，在民间传统的习俗中，七月半又称作“鬼节”或者“中元节”。这是我国古代流传下来的重要的祭祀祖先的传统节日。
可能因为中元节跟“鬼”有关，现代社会往往敬而远之，这也让这个曾经和除夕、清明、重阳并列的节日，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鬼怪也好，中元节也好，这是根植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重要元素，我们不应该“害怕”，而应以平常心视之。
在中国古代，精怪与鬼魂、人类的关系非常密切。本期我们要推荐的这本《天下无鬼：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鬼与精怪世界》，是一本关于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的阅读笔记，旨在描绘鬼与精怪世界的图景，将其视作一个自足、自洽且自行运转的想象共同体，以了解古人的信仰世界。该书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为鬼世界，作者从志怪小说中爬梳古人对鬼世界的诸种想象，将其拼接，描绘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一系列面向；下部为精怪世界，以介绍狐狸精为主，兼及花妖、蛇精等其他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代表性的精怪，谈论其与人类社会的纠缠。
在此之前，作者有鬼君还出版过《见鬼：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阅读笔记》（东方出版社，2020年版），《天下无鬼》可谓是其续编，主要汇集了最近两年陆续新写的，以及关于精怪的一些文章。
本文节选自书中代前言部分《鬼世界的九十五条论纲》。作者从时间与空间、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科技）、精神生活、家庭婚姻等9大方面，为我们呈现了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中鬼世界的面貌。你会惊奇的发现，志怪小说所刻画的鬼、精怪，是人间界之倒影。
《天下无鬼：中国古代志怪
小说里的鬼与精怪世界》
有鬼君 著
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
2022年7月
鬼世界的九十五条论纲
本文选自《天下无鬼》一书代前言
01
时间与空间
一、鬼世界是一个三维空间，具有时空的尺度（含时间则为四维），而这个尺度与人类世界并不一致。
二、鬼世界、人类世界以及天界共同构成一个四维空间，这与古人所说的天地人有吻合之处。
三、由于鬼世界和人类世界两个三维空间时空尺度的不同，造成各自受制的物理规律也相应不同。
四、在鬼世界与人类世界这两个三维空间之外，还依附有两个次级的三维空间，即水族（含江河湖海）、仙界洞府。
五、水族、洞府的时空尺度与人类世界的时空尺度也不完全相同，但与鬼世界是否相同无法确定。
六、陆地的自然神（地祇）基本可归属于鬼世界和人类世界两个空间中。
七、一般来说，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时，由于物理规律的不同，会产生能量的变化，这导致了一系列物理形态上的差异，典型的如形质、饮食。
八、鬼世界资源的默认状态是无限的，但并非自动生成。其来源有两个，一是其空间自身拥有，另一个则来自人类世界。
九、一些更远古的自然物（日、月、星辰）则为所有三维空间共同分享。
02
政治
十、在鬼世界的政治建构中，道德规范的权重远大于资源占有量，具有绝对的优先性。
十一、由于鬼世界道德规范的绝对优先性，因此其主要功能为道德教化和法律审判。
十二、由于鬼世界的主要功能为道德教化和法律审判，因此其主要官方机构为阎罗殿和阴狱（法院和监狱）。
十三、由于鬼世界的主要机构为阎罗殿和阴狱，因此冥官主要集中于司法（含执法）部门。
十四、由于冥官主要集中于司法部门，因此其余职能部门较为薄弱，甚至没有。
十五、从政治架构来看，鬼世界隶属于天界，但由于两个世界的时空尺度不同，政治运行中优先的原则也不同，因此这种隶属关系更偏重于形式而非实质。
十六、由于冥官集中于司法部门，鬼世界的其余职能大多由上天兼管。
十七、鬼世界的冥官主要来自人类世界的逝者，而非天界的神（仙）。
十八、神（仙）主要以定期或不定期巡视的方式对人类世界和鬼世界进行非常态管理。
十九、鬼世界、人类世界与天界共享一些基本的政治原则。
二十、这些共享的政治原则的核心是道德教化。
二十一、虽然各个空间的政治原则以道德教化优先，但由于各自监控的技术能力差别很大，因此表现为把握宽严的尺度不同。
二十二、在三个空间中，鬼世界的技术监控手段最高，也最为严格。
二十三、人类的命运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控，其行为乃至心迹都为鬼世界所监控，并可以做出调整和干扰，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人类的命运也是由阴间控制的，但这绝不意味着剥夺了人类自主抉择的能力。
二十四、鬼世界对法治更加尊重，只是并不排斥在特殊情况下的从权，而这在鬼世界的道德规范中也是允许的。
03
社会（经济、文化、科技）
二十五、鬼世界的社会形态大致可以说是人类社会的镜像，但是在程度上会有不同。
二十六、由于鬼世界的职能侧重于道德教化和司法审判，所以经济职能处于从属地位。
二十七、由于经济职能处于从属地位，且可以分享人类社会几乎所有发展成果，甚至这种分享是无限的，因此鬼世界没有发展经济的动力。
二十八、由于可以分享人类社会几乎所有发展成果，鬼世界的文化发展也缺乏动力，因此其整体的文化水平低于人类世界。
二十九、鬼世界的科技发展也缺乏动力，但是由于物理规律的不同，其医疗水平远高于人类世界，尤其是外科。
三十、鬼世界也有军队，但主要是参与人类世界的实际军事行动，对内很少使用。
04
人鬼之间
三十一、人鬼各自在自己空间的行为会影响到对方的空间。
三十二、其中一类影响是物理形态的。
三十三、另一类影响是非物质性的，为针对对方空间成员的法令、规则以及任命等。
三十四、人类能控制部分鬼为其服务，但一般需要特殊的符咒及辅助工具，且这一做法违背了鬼世界的道德规范。
三十五、人鬼的交流主动方大都在鬼一边，人主动与鬼世界交流的方式，一是扶乩或由专业巫师通神降灵，二是在寺庙或祠堂焚烧交流文本。这两种方式都不能保证必然得到回应。
三十六、极少数有特殊能力的人或巫师能看到鬼，且具备与鬼交流的能力，可以统称为视鬼人。
三十七、鬼亦能控制人为其服务，主要方式为灵魂附体，一般是临时性的与人类交流，长期的附体对宿主的身体有害，且同时违背了人类世界与鬼世界的道德规范。
三十八、人类可以运用所知的各个空间的运行规则，以趋利避害（驱鬼术等），且在道德上是容忍的；而鬼世界对于这种被人类操纵的情形则不太能容忍。
三十九、两个世界的成员是一体两面的，其转换以转世及死亡的方式呈现。
四十、阴阳两个世界的部分成员可因奖励而直接进入天界，天界的成员也可能因为刑罚而降维进入鬼世界和人类世界。
四十一、转世一般由冥官按照转世的规则决定，人或鬼通常不能自行决定转世的去向。
四十二、因果报应对转世的去向起主导作用。
四十三、死亡与转世之后，个人独特的身体或精神属性亦有可能带入另一个空间，但随机性较大。比如口音。
四十四、求替是比较特殊的转世方式，只有溺鬼和缢鬼可以求替，这个方式符合鬼世界的基本规范，但不太为人类所理解。
四十五、转世之后的人基本不再拥有对鬼世界及前世的记忆，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保留或唤醒记忆。孟婆汤并非消除记忆的唯一方式。
四十六、转世并非要绝对执行，有一部分人死后在鬼世界生活，不参与转世进程。
四十七、不参与转世则能保留生前的记忆。
四十八、由于鬼在阴间的滞留时间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转世的时间进程长短不一，其跨度甚至可以达到人类世界计时的几百年或上千年。
四十九、按照一般的转世原则，大部分人死后在阴间滞留时间较短，很快转世，这导致鬼世界的各种专业人才明显少于人类世界。
五十、两个世界的物品可以穿越转换，人类世界的物品进入鬼世界相对容易些，而鬼世界的物品进入人类世界则相对较难。
五十一、在通常情况下，人类不可食用鬼世界的食物、饮料，而鬼食用人类食物基本不改变食物的物理形态。
五十二、人类所烧纸钱在鬼世界可以使用，最初的兑换率是1：1，到明清时则有很大的折扣率，这可能是输入型通货膨胀造成的。
五十三、人鬼两个空间在更大的尺度上看是重合的，但鬼进入人的空间往往需要特定的出入口，即坟墓。而在阳间执行公务的冥官则大多不需要这样的出入口。
五十四、由于人鬼的空间是重合的，所以在很多地方其实是人鬼混居，只是没有特殊能力的人无法辨识。
五十五、由于共享一个大尺度意义上的空间，所以人鬼之间会互相干扰甚至发生严重的冲突。
五十六、由于专业成员的匮乏，天界和鬼世界需要从人类世界征用各种专业技术人员甚至杂役，大部分为临时征召，少数是永久的。
五十七、冥官进入人类世界主要从事索命工作，有时会有自备的索命工具。
五十八、人类的死亡并非全部由冥官处理，特殊情况下由天界的雷神执行，即执行天罚。
五十九、冥官执行索命任务时，经常会临时僱用人类作为助手，一些经常担任助手的人被称为“走阴差”或“过阴”。
05
精神生活
六十、几乎所有的鬼对生死都有明确的认识，反之，阳间对此有明确认识的人极少。
六十一、由于共享了人类世界的成员，鬼世界拥有人类世界几乎所有的精神生活，包括各种娱乐活动。
六十二、鬼世界成员之间的爱情与人类世界一样，当然也包括同性恋。
六十三、鬼世界亦有各种精神疾病，甚至包括成瘾症中的烟鬼、酒鬼、赌鬼。
六十四、鬼世界虽然重视教育，但更侧重道德教化，因此文化教育机构极少。
六十五、鬼世界的道德教化主要是外在的规范，并不强调内省。
六十六、由于道德教化以及惩戒的长期作用，鬼在心计上远不如人。
07
家庭婚姻
六十七、鬼拥有与人几乎完全相同的情感。
六十八、因为鬼拥有与人完全一样的情感，所以鬼世界拥有与人类世界几乎形态完全相同的家庭和婚姻。
六十九、在大多数情况下，鬼世界的家庭与人类世界的家庭合起来才被认为构成完整的家庭。
七十、即使一个世界的成员离开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有自己的家庭，但其原家庭成员在潜意识中依然将其视为一家人。
七十一、由于无法同时满足分属两个世界的家庭都必须尽的义务，人鬼之间往往发生冲突。
七十二、由于人在阴间生活相对困难，人鬼之间的婚姻往往只能存于阳间，而其子嗣也有部分能在阳间生存。
七十三、人类世界的家庭有时会整体移至鬼世界，比如在家族集体的墓葬地。
七十四、人鬼交接不必然影响人的身体健康。
08
身体（尸体、形质）
七十五、鬼在人类世界中表现出的各种超能力，主要是由于进入时空尺度不同的空间造成的。
七十六、鬼世界亦有死亡，但其寿命显然要远超过人类。其死亡主要有两种方式，大部分死于鬼世界，且多为刑罚造成的非自然死亡，称为聻，一小部分死于人类世界，表现为形体逐渐消散、挥发。
七十七、人的死亡表现为形神分离，身体留在人类世界，而魂魄则需要到鬼世界报到。
七十八、一般来说，无论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原因，形神分离之后的魂魄未经鬼世界的政府部门登记注册，则不具备正式身份，类似佛教所说的中阴身。
七十九、未经登记注册的魂魄，虽然不受阴阳两个空间的管束，但是也无法进入两个空间的成员流转系统，即轮回转世，甚至不能在这两个空间中享有公共生活。
八十、未经登记注册的魂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孤魂野鬼，后者一般指两类情况：一是鬼世界的族群形成之前的魂魄，类似文明社会之前的原始人群；二是衣食不保的鬼，类似人类社会中的无家可归者。
八十一、狭义上的魂魄是介于人鬼之间的临时状态，其形质与鬼近似乃至完全相同，但其与人类接触、交流的时间是有限的，往往是在人死之初。
八十二、人类在特殊状态下（做梦、昏迷、出神等）也会出现形神分离，但不必然导致死亡。
八十三、魂魄的形象在大多数情况下与正常人相似，有时是以体型较小的人的形象出现。
八十四、人在死亡后的一定时间内，只要尸体不腐败，理论上都有复生的可能。
八十五、如果尸体已腐败，则魂魄可以但不必然依附于其他人类身体，以不同的形神组合生存于人类世界。极少数情况下可在阴间实施外科手术修复尸体以保证复生。
八十六、在某些特殊条件下，尸体不会腐败，则容易变为僵尸。
八十七、僵尸不是鬼，形质上不具备鬼的特性，与人相比，只是身体更发达，大多心智更低下。
八十八、人类对僵尸的处置方式与对鬼不同，主要是以焚烧的形式消灭。
八十九、除了执行公务的冥官，鬼在人类世界的活动区域主要在墓地周围。
九十、墓葬中的棺椁及随葬品均有可能具备鬼的形象和能力，但它们不是真正的鬼，而更接近精怪。
09
精怪
九十一、理论上说，人类世界见到的所有生物及非生物都有可能成精。
九十二、成精的基本条件是时间，一般至少需百年以上，同时辅以各种修炼方法。这也导致很多生物（特别是家禽、家畜）成精的比例较低。
九十三、动物中成精概率最高的大致有狐狸、蛇、老虎等。
九十四、所有成精的动物中，狐狸精与人类的关系最密切、最接近，并且形成家庭、家族乃至社群，其他精灵则尚未进化到这一步。
九十五、植物成精的比例较高，很可能由于其生命周期长。
延伸阅读
《见鬼 : 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阅读笔记》
有鬼君 著
东方出版社
2020年3月
编辑 |罗婉
文中插图来源《天下无鬼》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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