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魂

任延庆托了托背囊，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乱石岗。此时天色已甚晚，空中一朵朵的黑云不时遮住半弦弯月。乱石岗下是一堆堆的埋葬佃农的乱坟，现在也展现的阴森异常。任延庆受其师葛巢甫之命前往广东罗浮之地赠予丹药与信徒，去时师傅谆谆忠告，一起上不能贪玩，不能管旁人闲事，送了丹药马上返回。任延庆也只十五六岁，少年人贪看路景竟然错过了宿头，现在的乱石岗蹊径崎岖，幽静无声，周围黑漆漆一片，乱坟堆中鳞火闪灼。任延庆虽不怕死人，却也草木皆兵，心头主要，不由惴惴不安起来，似乎乱石之后藏有强人剪径一样平常。,又走了一程，前面溘然闪现出一点灯光。任延庆心头一跳，加速步子走到一块大石之后。瞪大双眼向前望去，那点灯火在漆黑一团的乱石岗中显得异常妖谲。竖着耳朵仔细听去，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喊着某人的姓名。任延庆记得曾听师傅提及过，南方一些地方的山民有叫魂的习惯，小儿受到惊吓或久病不治都被以为是灵魂丢了或被鬼魅摄去。常有母亲拿了失魂孩子的贴身衣物，到空旷之处呼叫，叫着孩子的名字，以灯笼引路，一起叫，一起寻找。待寻到失踪的灵魂，马上赶回家中，将衣物给孩童穿上，将身子裹住，再将门窗上锁，灵魂无路再走，只得回归原位。,少年人好奇心重，屏住了呼吸躲在漆黑中旁观。,喊声逐渐近了。“三元！”母亲焦虑的喊着儿子的乳名，跌跌撞撞地走来。,任延庆悄悄探出头来，细细看去。不看则罢，这一眼看去却把他惊得打了个冷战。母亲前方不远处，一颗银白色灼烁的小圆球一跳一跳地向他藏身的大石处而来。,,“魂？”任延庆轻合双目，默念了一遍清心明目咒，猛地张开双眼向那银白色光球看去。光球的亮度削弱些许，却露出下面高举双手托着光球蹦蹦跳跳的器械。任延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那器械绿油油的，个子小小的，尖嘴獠牙，头上还冒着两个尖尖的角。“妖怪！”任延庆惊的倒吸口凉气，脸上一阵青白。这妖怪之说是在观中学道之时听师傅提起过的。妖怪的发生早先是出于对自然、动物的敬畏之心，人们把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控制的气力一切称为妖怪。实在妖妖怪怪，最初的形态都是邪气。邪气聚的多了，再借着某个契机，便形成了妖魔。也有经由修炼的妖怪，随邪气的增多而妖力大增，对人的威胁也越大。除妖斩魔是修道之人份内之事，邪气最怕正气，面临一身正气之人连妖怪也会退避三舍。但也要因时制宜，若是妖怪灵力过高，则须另寻高人前来铲除，不能强行出头。任延庆犹豫不决，不知该若何是好。,那母亲的一声轻呼，吸引了任延庆的注重，他仰面寻声望去，只见提着灯笼的母亲盯住了地上，身子激动的发抖一直。仔细看去，原来是从路旁横着爬过的一只蜥蜴，更怪僻的是那蜥蜴背上居然也背着一个光球。那光球相比之下显得甚小，发出的光泽却是淡青色的。任延庆忖道：“这魂怎得云云怪僻，难不成是动物灵魂么？”只见那女子忙乱中从怀中掏出一件红色兜肚，手忙脚乱地将蜥蜴扣住包了起来。,,“找到了。”女子转身对不远处的人轻声喊着，声音中带着呜咽。漆黑中跑来个高高的男人，一言不发，护着女子慌忙往回赶去。,任延庆张了张嘴，话又咽回肚里去了。那小妖转头看了一眼，又兴冲冲得跳了过来。任延庆抓了抓头皮，一咬牙，双指一闪将那小妖夹在指间。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魂收了进去，转眼间又放回了怀中。,小妖吓呆了，以往从未有人类能够看到他，而此人居然还能将他抓在手中。看到任延庆将自己举到脸前，小妖拼命的挣扎着，恐惧油然而生，双眼张的大大的，头上一撮白色的毛发都高高的竖了起来。,任延庆将小妖前后左右细细端详了一番，溘然顽皮的一笑，随手将小妖按在地上，拿块大石压上，起身解了裤子将一泡热尿撒在小妖身上。小妖如身在猛火之中，拼命挣扎，纷歧会儿便冒出了一股黑烟来。任延庆悟了鼻子用衣袖扇了扇，弯腰看去，石头下只剩下一只死蚂蚱压在那里。任延庆自满地站起身来，将背囊又托了托，摸了摸怀中的瓷瓶，面色又繁重起来。,任延庆向那女子走的偏向急步跟去。,那女子和高男人慌忙赶回家中。男人上前急促地敲着门，门哗的打开了。,“找到了吗？”门里抢出一个年迈的婆婆，看到儿媳牢牢搂着怀里的红肚兜颔首，用手擦了擦眼角忙道：“快进屋。”哆嗦的手拉了儿媳进屋去，一边对愣着的男子道：“快将门窗都锁好。”妻子婆颤微微接过了肚兜，狠了狠心，用手将兜里的小虫掐死，牢牢的裹在躺在床上的小孩身上，母亲用被子给孩子捂上，拉着婆婆的衣袖主要的看着。过了一会儿，见孩子没有一点反映，儿媳忍不住趴在婆婆肩头痛哭起来。,门外传来有人叫卖的声音。,,,“天赐九转还魂丹，相识馈赠有缘人。有缘者一钱不受，无缘者万金不卖。”“还魂丹？”妻子婆讶然，推开泣如雨下的儿媳，全然掉臂不灵便的双腿，急切地开了门走出屋子。院子里，一个年轻的羽士，死后背着背囊，面带微笑的立在那里，夜风轻轻的吹动着他的道袍，由由然如出尘一样平常。正是悄悄跟来的任延庆。,“道长，救救我的孙儿。”妻子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儿媳和儿子也跟在后面跪了下去。,“老人家快快请起。”任延庆赶忙走上一步将妻子婆扶起。“贫道任延庆，途经贵地，偶见大姐喊魂，特来帮衬帮衬。老人家快别多礼，救人要紧。”妻子婆听了，拉着任延庆的手不放，被儿子上前来搀扶着进了屋里。,任延庆进到屋中二话没说，从怀中摸出一张符来贴在床上小孩的额头上，用手一点喝了声“起”。透过符纸升出两个小小的青色光球，正是那蜥蜴的和背着的青色灵魂。“破”，任延庆手一挥，将两个动物灵魂驱散。又从怀中摸出装魂的瓷瓶瞄准小孩微微张开的嘴，伸出中指在瓶底一弹，一道白光飞入小孩口中，小孩“哇”的一声哭作声来，睁开眼睛喊着母亲。任延庆长舒一口吻，将瓷瓶收回怀中默默退到一旁。,妻子婆三人还来不及反映，任延庆已将魂送入小孩体内。随着小孩的一声大哭，三人扑上前来，搂着孩子也痛哭起来。,妻子婆见任延庆仍站在一旁，擦擦眼泪，抬腿又要跪倒，任延庆赶忙伸手扶住，妻子婆拉着他的双手，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哈哈哈，好了，真的好了！”母亲抱了孩子突然大笑起来，接着又将儿子牢牢搂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好了，我儿真的好了！”任延庆皱了皱眉，解下背囊，从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与妻子婆道：“你那儿媳喜极而泣，犹豫不决，此乃安神丸，给她母子二人划分服下。明日起多造些红枣桂圆粥给她俩服用，调治些时日，就会痊愈。另外，再寻些艾草，点燃后将屋子熏一熏，驱驱邪气。”,,门外突然跑进一人来。看着床上的小儿醒了过来，忙不迭地问：“薛阿婆，是这位道长救得你家三元吗？”“是啊，是啊，就是这位仙长赐妙药救了三元。三元福大命大，得朱紫相助啊。”妻子婆情不自禁地又流出了眼泪。,那人躬身一礼，对任延庆道：“道长乃仙人下凡，特来拯救我村小儿，道长，也请你救救其他的孩子吧。我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位是……”任延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抓抓头。,“这是本村保长。”妻子婆忙将瓷瓶放入怀里。,“保长大人，有话逐步说，延庆定会全力以赴。”任延庆有些痛恨，看来已然身陷其中，嘴上却不得不应着。,,“村中小儿都先后患上离魂症，请了五里铺的神婆来，也说不出个以是然。各家各户满腹忧闷，我这保长心里也不是滋味。刚刚有人听得道长的声音，便急着赶了来。道长道术高明，定能将此灾难化解，救民于水火。”任延庆一怔，全村家家都有小儿离魂，确是不寻常。皱着眉头低头不语，脑中却飞速的思索着，越想心头越寒。“怕是周围有不清洁的器械在网络灵魂。”任延庆忖道。但又不敢明说，恐人不信，沉吟了一会儿，正不知该若何是好，门外又冲进一人，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保长大人，你家富春突然昏迷了。”保长惊得跳了起来。“岂非也是离魂症不成！”任延庆心中一动，忙道：“快带贫道前往，说禁绝仍有救。”任延庆随保长赶抵家中，只见一小女孩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发青，呼吸繁重。,任延庆二话不说闪身到屋外，一跺脚跳起，用手搭了屋沿借力飞身上了屋顶，快速念了遍清心明目咒，运目向周围征采。不远处一个光点在跳动着。任延庆从屋顶跳下紧跟上灵魂，托着魂的仍是一个小妖，正乐不能支的跳着向后山而去，全然没有察觉到任延庆悄悄跟在后面。,后山半山坡朝南背阴处，树木郁郁葱葱，杂沓的树枝枯藤密密地交织在一处。那小妖东跑西拐，居然在荆棘之中走出一条隐密的小道来。山坡深处，自山墙上垂下一条条绿色长蔓，如一条绿色瀑布挂在了山墙之上。,任延庆悄没声得跟在后面，绕过荆棘，眼前突然坦荡起来。山墙上的长蔓全垂到了地上，又在地上生了根，发出新的枝蔓，爬地满地都是。山墙上有个岩穴，被长蔓遮蔽，犹如水帘洞般。任延庆躲在一旁，看着小妖急遽跑向岩穴。,岩穴之中突然伸出一张大嘴，一口将魂吸了进去。任延庆惊的跳了起来，心中连连叫苦，没能护好灵魂，反被妖物吸去，却若何向保长交接。将身一纵，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高声叱道：“兀那妖怪，快将灵魂还回来。”从背囊中抽出一把钢剑向那大嘴砍去。,,,“活下去，庆儿，活下去。”母亲的声音逐渐远去。任延庆猛张开双眼，泪水顺着双颊落下。“活，我要活下去，不管何等艰难，我决不放弃。”奇异的空间突然起了转变，白色光球四处冲撞，任延庆仰面看去，正上方一条长长的光柱伸下来，和这里极不协调。任延庆突然明了过来，暗窃笑起来，是了，那不正是自己的钢剑吗。任延庆闭上眼，心神静了下来，逐步的调治着呼吸，倏地睁开双眼，口中迅速念道：‘嘛哞嗔吒唵吒敕摄，急急如律令。'右手向上一指，钢剑登时精光大盛，“吒。”任延庆左手也放出光来，一掌拍出，钢剑一直的哆嗦着。周围的魂燥动起来，如流萤飞火般向上飞去，逐渐附着在钢剑之上。钢剑住手哆嗦，如一点寒星直射出去，一道强烈的白光从钢剑飞出的清闲中射了进来。,周围的光杂乱起来，空间也似乎是扭曲了。,“妖怪！”跑在最先的女人看到伏在半山腰的蛤蟆妖怪尖声叫了起来。众人吓的抱成一团。“看它的背上！”有人发现了异样，指着扭动的蛤蟆妖怪高声喊道。,,那蛤蟆妖怪背上泛起了异常的情景。一颗颗光团从背上的一条裂缝中飘了出来。,“魂。就是那怪物偷走了孩子们魂！”有人最先醒悟过来。,“安大”“小光”“亮亮”“小四”……母亲们纷纷喊着自己的瑰宝的乳名。光团骚动更增强烈，从清闲中飘出的更快、更多了。蛤蟆妖怪仰天吼叫着，身型也逐步小了下来。蛤蟆妖怪难以想象的痛苦的扭动着，呼的从口出吐出一物，粘呼呼的液体包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任道长！”保长惊叫起来。,任延庆喘着粗气，仰面看着急速的变小的蛤蟆妖怪。随手检起掉在身边的钢剑。钢剑之上黑呼呼的粘满了鲜血，任延庆用衣袖使劲擦拭着，剑上的符字逐渐显露出来。任延庆左手迅速结了印，口中再次念出真言，左手中白光展现，剑身上也现出白色光泽来。将钢剑一竖，并将左手的白光拍向剑身，钢剑上的白光大盛。蛤蟆妖怪似乎也感受到危险的到来，张口向任延庆吐出一团玄色黏液。任延庆吃力的就地滚到一旁，剑上的白光弱了一分。任延庆一咬牙，奋力跳起，举剑刺去，蛤蟆妖怪躲闪不及，钢剑正中眉心，任延庆顺势一挑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来。蛤蟆妖怪猛烈的扭动着，从眉心之中喷出玄色的血液，蛤蟆妖怪终于不支倒地，玄色的血液仍在一直的流出，纷歧会儿蛤蟆妖怪缩成了通俗的蛤蟆巨细，四脚一磴，翘掉了！,空间中飘浮着无数个光球，青色的动物灵魂、黄色的植物灵魂向着山林中四散开。白色的光球，那些孩童的灵魂现在渺茫的游荡着。,“小光！”一位母亲犹豫不决，轻轻的喊了声儿子的乳名。一颗光球迟疑不决的飘了过来，围着母亲一直的打着转。“小光！”母亲高声哭喊着，那灵魂不再犹豫，欢快地围绕着母亲跳上跳下。,更多的母亲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更多的灵魂飘浮而来，围绕着母亲，欢跳着久久一直。,任延庆坐倒在地，看着飘浮在周围的灵魂，不由舒心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