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舟

,明天启三年九月，浙江嘉兴南塘村旁的一座农舍内，一个二十余岁面容姣好的少妇正围着厨房灶台忙碌一直，旁边另有个垂髫幼童在帮着扇火。扇了一会，那幼童有些累了，抬起头奶声奶气的问妇人性：“娘，笼中馒头什么时刻才气蒸好啊，我都饿了。”那少妇擦擦额头的汗水，莞尔一笑道：“你在等等，马上就好了。”那幼童甚是灵巧，听了也不喧华，低头又拿起扇子扇火去了。原来这少妇姓王，外家与南塘村仅有一水相隔，五年前才嫁到这里，丈夫胡大成是个忠实天职的农民，逐日早出晚归耕作田地，饶是云云，苛捐杂税却多如牛毛，即即是风调雨顺之年一家人所获收获也仅堪温饱。王氏外家贫穷，又是家中独女，她待怙恃颇为孝顺，一样平常多有救济，胡大成心地憨厚善良，也从不阻拦。两人育有一个独子名叫至宝，现在已经五岁多了，伶俐智慧甚是爱人，伉俪俩视为掌上明珠一样平常。,这一日胡大成又早早出门下地了，临走之前付托王氏中午蒸上一笼馒头，自己中午再回来吃。王氏想着二十余日没回外家了，也不知怙恃在家中若何，于是便多蒸了一笼，准备午后回趟外家，顺便将馒头给怙恃带去。不多时馒头便蒸好了，王氏先拿了一个给儿子吃，自己切了盘咸菜和馒头一并放在桌上，等丈夫回来。待中午胡大成回家吃毕，王氏便将回外家之意告诉了丈夫，胡大成想了想道：“你和儿子回去可以，但不要在家中住宿，由于明日一早我准备带你们娘俩进城，去买匹布给你们做身衣裳，你们今日早去早回即是。” 王氏一听心中欢喜万分，应了声便提着一篮馒头带着儿子出了门。,,胡大偏见妻儿走了，将门锁好扛着锄头又去了田间劳作。待到下昼斜阳西斜，他才全身疲劳的回来了，不意走至家门一看发现门上还挂着大锁，显是妻儿尚未回来。胡大成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暗自嘀咕，走时显著说好早去早回，为何这时还不见王氏带着儿子回来，莫不是留在岳丈家用饭不成？他进得门来抓起两个馒头就着中午吃剩的咸菜狼吞虎咽的下了肚，眼看着天色渐暗直至暮色沉沉，王氏和至宝仍然没有回来。胡大成估量妻儿今晚在岳丈家住下了，心中不由微微有些怨愤，出门之际走之前自己千吩咐万嘱咐，她却不记在心上，以致非要误了明日行程，着实有些可恼。妙想天开间一阵倦意袭来，他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待到第二日醒来，胡大成一早便在家中守候，可直到中午过了仍未见到妻儿回来，他心中疑惑万分，便出门想去岳丈家看看王氏何以久去不归，不意坐渡船到了岳丈家一看，发现只有老两口在家，却并无王氏和儿子的身影。他再一问二老皆说昨日并未见到王氏带着儿子回来过。胡大成听罢大惊失色，一再追问二老仍是口执一词，他心中不由忙乱莫名，急遽将昨天中午王氏带着儿子回外家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了二老，二老听罢也是焦虑万分，赶快与胡大成一起出门沿路找寻，可四处探问乡民都说未见王氏和至宝，三人边走边喊，苦苦找寻未果，眼看天色已晚秋风渐起，胡大成便让岳丈二人先回家休息，自己继续沿着河堤找寻。,走不多时一团乌云飘来将月亮遮了一半，随即便下起了潇潇细雨，胡大成举目四望，见前面芦苇丛中正好有个破败的茅棚委屈可以容身，于是便奔至棚下躲雨。此时河面起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胡大玉成身湿透蜷缩成一团靠在角落，耳听得外面雨点打在苇叶上沥沥有声，心中又想起娇妻幼子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心中焦灼之情不能抑制，一番妙想天开兼之饥寒交加，不知不觉便沉甜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忽听河面上传来一阵水声，胡大成睁眼看去，发现在雾中隐约有一点碧绿色的荧光由远及近顺河而来。他心中惊讶不知这是何物，待那荧光走至近前，刚刚发现居然是一条箬笠小舟，船首挂着一盏白纸灯笼，而那荧光即是从灯笼中透出的。,,,这箬笠舟虽不大，甲板上却站着十余人，且皆是面目模糊不甚清晰，默然而立悄无一声。胡大成心中惊疑莫名，不知这深更午夜还会有什么人在江上行船，莫不是赶路的商旅不成？可这箬笠小舟寻常只能载客四五名，从未曾见过能载十数名客人的船，再看这舟上之人形状诡异，让人一瞧心头便有股凉意升起，他更是惴惴不安惊慌万状。正在满腹困惑时，忽见船尾立着一人，看体态衣饰颇像自己的妻子王氏。胡大成心头一震，睁大眼睛极目远眺，那女子却背对自己看不到容貌，但其身旁另有一个幼小的孩童，看身影也像极了自己的爱子至宝。眼看小舟顺流而下越来越近，胡大成顾不得许多，张口便呼叫了起来。,舟上诸人闻声喊声皆逐步转头看了过来，胡大成一见不由脑壳轰然一声差点晕了已往，只见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个个肢体残缺不全，人人面如黄蜡神情凝滞，有如僵尸一样平常，正痴痴的看着自己。胡大成心中暗道不妙，这只怕是遇见鬼了，拔脚便欲逃走，正在此时忽听船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蓦然一惊循声看去，见舟后那位女子已然徐徐转过身来，不是王氏却又是谁？而身旁的幼童也正是自己的爱子至宝。胡大成惊喜万分，正待问妻子为何午夜乘舟在这河面上漂荡，只见王氏面无人色目中含泪，呜咽着对他说道：“昨日妾与君一别不想却生死两隔，只怕今生要与君永别了。”,胡大成心中骇然，张口呼道：“你且休要乱说。至宝快与你娘下船随我回家。”至宝低着头手拉王氏站在一旁，对胡大成之言恍若未闻。王氏悲泣道：“明日天亮你可顺着河堤向南直行，找到昨天妾亲手所蒸的馒头，云云我们娘俩才可沉冤得雪，万万莫要遗忘。”语言间那小舟已顺水远去，胡大偏见状心中大急，正待上前继续呼唤，却见王氏头发忽的披散下来，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汩汩而下，转眼满面鲜血淋漓，犹自向他涕泣不已，而至宝面色铁青并无神色，对着胡大成不停招手，将他骇的是张目结舌难发一言，口中呵呵做声就是叫不出来。,,却在此时，船头十数人也纷纷转过身来，口中向他呼道：“冤枉哪，冤枉哪，我们冤枉哪……”其声凄切，瘆人肌肤。胡大成只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一声大叫坐起身来，这才发现适才竟然是南柯一梦。他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放眼望去河面仍是大雾弥漫，周围一片幽静无声，唯独那阵阵喊冤之声似乎还在耳际萦绕，久久不能散去。胡大成心中不禁悲戚难言，知道妻儿定是凶多吉少，这一晚心绪不宁的坐在茅棚中再无睡意。待第二日天涯微微发亮，他便依王氏梦中所言，顺着河堤向南而去。,（续）待第二日天涯微微发亮，便依王氏梦中所言，顺着河堤向南而去。走到万寿山之北，忽见河畔芦苇丛中泊着一艘箬叶舟，胡大成想起昨晚之梦不由心中一动，悄悄走至近前，只见舟尾有两个蓬头垢面的小托钵人，正在争吵不休。其中一个小乞手提竹篮道：“昨日师父说你没有乞讨到钱，故罚你不许用饭。而我昨天收获甚多，这馒头是师父奖给我的，现在师父不在，你却要来抢我的馒头，真是可恶！”另一小丐手中拿着两个明了馒头道：“这篮馒头又不是师父蒸的，明白是昨日谁人渡河妇人所带，再说一篮馒头你又吃不完，分给我两个又打什么紧。”,,胡大成听罢二人所言，心中不由大震，急遽向那小丐手中竹篮看去，发现正是自家之物，而篮中的馒头不用说也是王氏亲手所蒸，却不知此时为何在这小丐手上。耳听得两人仍在争执不休，他心中恐惧至极，眼见河面宽阔周围并无人烟，也不知船上另有没有别人，自己孤身一人，贸然上船相询，只怕打草惊蛇反而让其逃走，思来想去只能先暂且脱离，待找齐人手前来相助才气一探讨竟。想到这里，他悄悄转身漫步而行，唯恐惧动舟中人，直到脱离河堤才飞快的向前面墟落奔去，径直找到地保见告了缘由。地保一听不敢怠慢，急遽在村中找了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村民，手持扁担木棍赶至河畔。,胡大成奔在最前，率领十数人一跃而上，发现舟中除了两个小丐之外另有两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托钵人，虽是衣衫褴褛，却是鹰鼻鹞眼状貌狞恶，瞥见胡大成等人显是受惊不小。胡大成一进舱中便问二丐自己妻子王氏何在，二丐口执一词，均摇头说不知。胡大成又以小丐之言诘责，二丐仍是坚称不知，此时一同上船的村民在前后舱及舱底都征采了一遍，发现数十个大瓮放在那里，却未见王氏及至宝的身影。胡大成问二丐瓮中是何物，二丐闻听面色大变，默然无言。众人心疑，便打开一瓮，一看之下不由骇得呆了，原来瓮中竟然是具无头遗体，腌泡在盐水中。,,,此时二丐趁着众人愣怔的功夫突然转身逃上岸去，不意岸边早有村民围住，立即将二人打垮，用麻绳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舟上诸人回过神来将所有大瓮打开，发现内里竟然全都是人的身体，或头或腿，或胳膊或内脏，均用盐水泡着，有的已成为蜡尸了。待寻至船尾，胡大成发现有一个小瓮，封泥甚为新鲜，他打开瓮口一看，不由大叫一声便晕了已往。众人上前看去，瓮中正是王氏和至宝的两颗人头，王氏双眼不闭，目中隐约有血渗透，颈上鲜血淋漓尚未干透。众人急遽舀来河水给胡大成灌下，半天他才醒转过来，抱着小瓮大哭不已。,众村民见此惨状不由个个心中凄恻难言，扭头瞥见二丐更是怒不能遏，上前对其一阵拳打脚踢。这二丐站在那里听凭殴击却不呼一声，似乎感受不到苦痛般。地保见状以为这二丐定是妖人，便让村民将所有瓮并二丐一起押解到县衙。胡大成在外击鼓鸣冤，县令升堂后一问方知原委，大惊之下讯问二丐，二丐却始终无一言。县令又命大刑伺候，可二丐均坦然受之，虽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面上却无一点痛苦之色。县令一筹莫展，便付托将刑房师爷叫来，想问问他该怎么办。,这刑房师爷是内陆人，办案无数熟知各地风土人情，待他赶到问清案由，心中已明了泰半，立即对县令道：“大人有所不知，早先就闻听浙西有一伙托钵人成群结伴，驾着箬叶舟散行各处。若是有人摆渡，他们便赚其上船，女的稍有姿色便自行奸淫，然后或杀了烹煮或卖至青楼为娼，男的劫财害命腌制成干肉，听说逐日食用可强筋健骨不惧外伤。若是幼童便将其脑髓卖给达官朱紫作为药引，据闻可以永生不老。更有甚者，还将幼童迷去失心智，或剜去双目，或挑断手筋足筋，或打折手足，让其逐日在墟市乞讨，名曰“盆景”。这伙恶丐罪大恶极罪行累累，皆因居无定所而鲜有能绳之以法，想来这二丐也是其中之一。今日也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胡大成发现而一举拿下，否则这内陆国民不知又有若干会惨遭荼毒啊。”,,县令及在场诸人一听才算明了过来，虽然二丐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但县令依然讯断将二丐凌迟正法，只是除了王氏及至宝之外其余尸首始终无从得知，只能由官府则地埋在一处。胡大成大仇得报却是悲痛万分，数日都不能安睡。有天晚上他刚模模糊糊闭上双眼，即见王氏带着至宝走了进来，对他泣道：“现在沉冤得雪，妾也就放心的去了。今世我们伉俪缘已尽，大恩大德下世再报。”说毕转身便欲出门。胡大成心中一惊，急遽伸脱手来想拉住王氏，不想双眼一睁眼前却空无一人，唯听门外风声萧萧细雨绵绵，说不尽的凄凉凄凉。,,(后记：这一篇写得对照残酷，也对照残忍，许多同砚以为这只是小说杜撰，很不幸，这是史实，光江浙县志就多有纪录，其余各地更是习以为常。延至近代，更觉世风日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为了知足自己的贪欲，不惜去做那天良丧尽之事，可谓禽兽不如！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让我时时腼腆的往事，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和妻子路经内陆影戏院门口，恰巧瞥见一名年轻的妇女带着一个约有两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下乞讨，那时我是“瑰宝回家”的自愿者，于是便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又问了那妇女和孩子几句，可他们都不怎么语言。回家后我便将照片发在瑰宝回家的网站上，不想三日后的中午，汉中公安局打拐办联系上我，详细询问这个孩子的情形。一最先我以为很意外，厥后才知道，在我发上网的第三天，一个湖北枝江的张姓父亲看到照片，认出照片中的孩子正是自己被拐一年多的儿子，于是通过湖北当地的公安和内陆公安部门联系，要求快速协查。只是等我再去影戏院前的时刻，已经不见了这对“母子”身影。一天后孩子的父亲赶到汉中，我与汉中的自愿者骑着自行车沿街寻找，可始终再没有见到孩子的身影。看着那位父亲在影戏院门口嚎啕大哭无助的样子，同样作为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我也感应异常伤心忧伤。我厥后时常痛恨自己履历不足，那时应该直接报警的，以是厥后当我再瞥见有乞讨卖艺的儿童时，我会绝不犹豫的打电话报警。有时刻，一个孩子就意味着一个家庭的所有幸福。以是在此我恳请列位，请关注乞讨儿童，你所看到的，纷歧定是真实的，你所听到的，也纷歧定是确切的，有时刻多问两句，也可能就会拯救一个孩子，从而拯救一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