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秀来到龙山的第一夜， 暂且住在一户姓陈的老伉俪家里。老伉俪没儿没女，两间小草房就盖在一大片菜地中央，菜地头就是村口。 天黑以后，有一只大鸟栖在村口那棵奇形怪状的老榆树上，每隔几分钟就发出一声哀鸣。那啼声就像一个性格阴郁扭曲的家伙，正在对什么事物发出切齿的诅咒，用文字形貌出来是两个清晰的字眼儿：“恨呼……恨呼……”。 这里虽然距离都会只有几百里，外面天下的千奇百怪并没有影响到村民们质朴的生涯。人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不久就早早地熄灯睡下了，整个小村沉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中。 身下的火炕像热锅底，直烙得初秀辗转反侧，鼻子尖儿却冻得冰凉。睡惯了软床的身体，硌在硬硬的石板炕上，初秀只以为身上似乎全是骨头，没了肉，全身不恬静，怎么也睡不着。 真没想到，农村和都会的差异，从第一个晚上就展现出来了。不外既然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初秀小心地翻着身，试图调整睡姿，让身体恬静一点儿，但无济于事。 夜深了，外面那新鲜的啼声，听起来加倍清晰，初秀的注重力逐渐被吸引了。她在漆黑中睁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凝思守候着。 “恨呼……！恨呼……！” 在那啼声的距离里，是令人心里发毛的幽静，似乎万物都在严寒中屏息聆听这意味深长的声音。 睡在炕梢的老头儿在被窝儿里咳嗽了一声。 “嘘……别吵醒了孩子……”躺在中央的老太太压低了声音。 “我还没睡着呢。”初秀像听到了特赦令，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陈爷爷，陈奶奶，现在就睡觉太早了。不如说会儿话吧？” “唉，若干年冬天没这么冷了。”老头儿铺开嗓子咳嗽着坐了起来。 “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我是怕你累着。实在，人老了，也就没那么多觉了。咱就摸着黑唠会儿喀吧。” 老太太说着坐起来披上了棉袄。 “老头子，下菜窖去掏几个土豆埋火盆里。冬天夜长，待会儿小先生说不定就饿了。咱这儿也没啥好吃的。”老太太有些歉意地对初秀笑着。 老头儿边准许着，边试探着下了地，套上棉衣推门出去了。 “陈奶奶，村口那棵老榆树上为什么系满了红布条儿啊？”初秀迫在眉睫地提出心里憋了半天的疑问。 “那可是棵老树，有几百年了，都成精啦。村里谁家的孩子有病有灾的，欠好养活，就拜老榆树当寄父，摆上供果，系根红布条儿，领孩子冲老树磕仨头，这孩子就能养大。” “是这样啊！您听……这是什么鸟？啼声怎么那么新鲜？”初秀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怪叫： “恨呼！” 老太太用烧火棍捅着火盆里的木炭，火盆里马上窜出了红红的小火苗，发出了微弱的灼烁，映出老人脸上慈祥的皱纹。 “那是‘恨呼’，就是猫头鹰，我们这儿也管它叫夜猫子。” “原来是猫头鹰？噢，我在书上看过！真不知道猫头鹰另有这么多名字呢。”初秀好奇地冲着老太太笑了。 她这才知道，那种长着大鸟的身体却配着一个兽头的怪禽，在东北民间被称作“恨呼”。民间传说猫头鹰的啼声是索命的信号。听说，每当它阴险地泛起并叫个一直，周围的村镇就会有人死去，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横祸加身。不管关于敬服益鸟的宣传怎样一年年深入举行着，这里的人们照样顽强地以为，那家伙是个不祥之物。 往往在清凉的夜晚，一弯月牙儿孤伶伶地挂在树梢上，猫头鹰就来了。村民们只要一听到它的啼声，就都噤若寒蝉。大人们的脸上会露出主要肃穆的神情，小孩子则胡乱掀开母亲的衣襟儿，把小脑壳瓜儿一直钻进热乎乎的怀里去，才算有了一点点平安感。 它谁人荒唐的“昵称”，就源于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改变的阴森狠毒的啼声：“恨……呼！恨呼！”这啼声，不紧不慢，声声逆耳，听上去酷似一种神秘的咒语。 “这只恨呼来村里好一阵子了，一到晚上就在那棵树上叫，叫得人睡不着觉，心里直栖惶。”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老头儿挟着一股寒风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堆土豆，用后背撞上门，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恨呼’又来嚎丧了，不知道这回谁家要倒霉？” “你瞎说什么！”老太太压低声音，提醒地瞪了老伴儿一眼。 “倒霉？为什么？”初秀不解地盯着老人黑乎乎地挪近了的身影。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唉！不知哪家又要出个横死鬼儿。”老头儿小心地说。 “横死鬼？” 初秀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别听他乱说。那是我们农村的一句老话，不认真，不认真！”老太太似乎畏惧这个城里来的先生会讥笑他们迷信，连忙用眼神儿阻止着老伴儿。 “陈爷爷，您适才的意思是说，猫头鹰一进村，谁家就会死人吗？”初秀琢磨了片刻，照样忍不住嫌疑地问。 “八九不离十。还都是横死的，老死、病死的不算数。”老头儿咳嗽了几声。 “横死的？” “就是……出啥事儿死的。” “就是指非正常殒命吧？……以前这只鸟到村子里来过吗？”初秀若有所思地问道。 “唉，若干年前的事了！那时刻我还年轻呢。” “那……是谁家倒霉了呢？”初秀急切地往炕沿前凑了凑。 “是老宅子。那只‘恨呼’叫了没几天，他们家就失事了。” “真的？出了什么事？陈爷爷，您快给我讲讲吧！”天性喜欢历险、对惊险悬疑故事兴趣粘稠的初秀，马上被老人的话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哎呀……按理说，老宅子那块地，可是块风水宝地呀。背山面水，正在龙头之上。每年从冬至那天最先直到清明，清早太阳从山后一出来，第一缕太阳光，一定就先照在老宅子上。其余地方还都阴着呢，只照得整个大院子金晃晃的……” “您说的就是河劈面山根儿下的大宅院儿吗？”初秀想起了来村子的路上，见到的谁人围着黑乎乎院墙的老屋子。 “咱这地方都管它叫老宅子。”老头儿接着说，“可也不知是咋回事儿，偏偏事儿都出在那老宅子里头！岂非是当初盖屋子的时刻冲撞了哪路仙人？” 老头儿住了口，纳着闷儿坐在炕沿上，把土豆一个一个仔细地埋在火盆里，然后挟了一个火炭点着了烟袋锅，“吱儿”地抽了一大口。 初秀竖起耳朵，耐心地守候着。 老人逐步吐出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最先讲述他的故事。也许一百多年前， 那时刻，咱这儿照样一片没有若干人烟的荒地呢。 你知道咱这地界为啥叫龙头山？这内里可有些说道！咱村这道岭，从高处看，就像一条长龙在云雾里张牙舞爪，龙嘴里还吐出一道清水来，就是村前那条河。 要搁在上古时刻，可了不起！这可是个出天子的地方。要不，古代的渤海国怎么能选在这块儿建都呢？ 那年，有一户人家从山东闯关东来到东北，就在老宅子那块地上盖了个小房儿住下来，拓荒，种地，生孩子。厥后，又有人在河劈面落了户，这龙山村才逐步成了天气。 没多久，那户人家也不知道怎么了，过得好好的，冷不丁睡了一宿觉的功夫，就像水蒸气儿一样飞了…… 听人说，兴许是叫野狼给吓跑了。也有人说，那家人也许是叫狼群给当了干粮了！ 那时刻咱这儿四处都是野牲畜，他们家看中的这块地方，就有好几个狼窝。这家外来人不明白野牲畜的性情，盖屋子的时刻也许是不小心，捣了那狼窝，还弄死了两只小狼崽儿。 厥后的一天午夜，一只老母狼就带着一大群野牲畜来了，用爪子挠门、挠窗户，“嗷嗷”地直叫唤，听着那叫糁人！ 第二天一早，房前屋后都是爪子印，墙上都叫狼挠得一道一道的。 那些狼连着来了好几宿，闹得全村人都睡不安生。就这么着，等大伙儿想起来的时刻，那户人家就没了。 往后，狼群也就不再来了。 厥后，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年迈的羽士，人们都叫他曹老道。这曹老道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就在那小屋子的原址上依山傍水建了一座大庙，用高高的围墙围了个严严实实，他就在那庙里头打坐修行。 人人伙儿都议论，说那庙里闹鬼，午夜就瞥见磷火一闪一闪的，还经常能闻声林林总总新鲜的声音。说是……有马嘶，人叫，喊杀声，另有刀枪剑戟撞得叮当乱响，轰霹雳隆，那阵势就像古时刻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 村上原先有个老人儿，活了一百多岁。有一回他打那庙前途经，走着走着就犯迷糊了，直转到天亮，一看，自个儿还绕着大庙的围墙转圈儿呢！ 你说邪不邪？时间一长，谁都不敢靠前了。 村里人都传说那老道可有钱了，洗脸的盆子都是金的。有人瞥见他手腕子上还带着两个黄澄澄的大金镯子，足有一斤来沉，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一年冬天，一伙儿强盗不知怎么听说曹老道有钱，趁着一个月黑头的晚上来掠夺，杀了老道，还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剁了下来。 我寻思着，八成啊，是由于那金镯子戴得太紧了，撸不下来。 我爹说，那一年冬天嘎嘎地冷，就闻声村子里有只“恨呼”一宿一宿地叫，等到人人伙儿再听不到啼声的时刻，才发现那曹老道都死了好些日子了。 听到这儿，初秀不由往被窝儿里缩了缩，眼睛瞪得更大了。 老头儿叹了口吻，又抽了一口烟，烟袋不知道什么时刻已经灭了。 “听老人讲，曹老道那两只眼睛还瞪得跟铃铛似的，那是死得屈啊，舍不得那钱财，闭不上眼。”老太太趁这个时机在一旁插嘴道。 “什么闭不上眼，那叫死不暝目！”老人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又装上了一锅烟丝儿，在火盆里点上，继续讲。 曹老道死了以后，连年兵荒马乱的，那大庙不知叫谁放了一把火，烧成了一堆破砖烂瓦。我爷爷还捡过那庙里的大青砖，搭过锅台呢，那大青砖啊，方方正正的，又悦目，又结实。 厥后，还真有不信邪的，又有一户从南方儿跑来的人家，在那大院儿里头盖了一座大屋子，院子里的花啊、草啊、树啊，长得可旺势了，那瓜秧都爬到了大树上，树上结着一个个红色的大面瓜，看着怪稀罕人儿的。 人人伙都夸那是块风水宝地。可那户人家不大愿意跟村里人来往，整天关着个大门，神神秘秘的。 他们家有钱，盖的屋子又大又漂亮，大门里头就是一个高高的影壁墙。那影壁墙可有说道，那时专门给人看风水的先生，说他们家必须得造一个影壁墙，才气消灾避邪、家道兴旺……我那时刻小，可我还记得那影壁墙上砌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呢。 这风水先生这回似乎看走了眼，他们家只消停了几年，就又最先失事了。 初秀听到这里，只以为全身发冷，连忙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老头从火盆里挖出一个烧熟的土豆，拍了拍，又仔细吹了吹上面的炭灰，放在炕沿上。 外面大树上的那只猫头鹰又“恨呼、恨呼”地叫了两声，应着这啼声，一束月光突然洒进结了霜的窗口，照出了屋子里黑乎乎的轮廓，也照出了老头儿黑乎乎的身影儿。 老人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 听说呀，他们家有一年挖菜窖，不成想，挖着挖着就挖出来一口棺材。那口棺材就埋在墙跟下面的大树下，那儿又是乱石头又是杂草什么的，还长了一片“苦女人”…… 初秀听到这儿，不禁悄声问道：“什么苦女人？” 老头儿顿了顿，看了看窗外，又把脖子缩回到老棉袄里。 谁人呀，是一种野果。那器械也不知道叫个啥学名，横竖俺们都这么叫。个头儿不高的秧子，开完花就长出来圆圆的小果子，到了秋天就变红了，带苦味儿的，能吃，能入药，还治咳嗽呢！ 初秀急切地往炕沿前蹭了蹭。她听到老人咳了一阵，又接着讲。 那棺材挖出来的时刻，整个都被密密麻麻的树根牢牢地缠裹着，包得严严实实的，摸不透是个啥。 那家人用斧子、快刀把树根全砍了，才发现里头是一口黑乎乎的大棺材。待把棺材盖打开一看，可了不起了！ 初秀主要得竖起了耳朵，大气儿也不敢出。 那棺材里躺着一个老头儿，嘴巴鼻子，还都活龙活现的，一点儿没烂，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崭新的，奇形怪状，似乎是古时刻的服装儿。老头儿的脸上另有血色儿呢，就跟活人似的！你说这事儿新鲜不新鲜？ 听老人讲，要是那时他们再把棺材好好埋了，烧柱香，祭祀祭祀，再赔个礼道个歉，啥事儿没有。可那家人呀，以为这事儿不吉祥，也可能那时都吓傻了，稀里糊涂就对死人动了粗！ 我们这儿，不是家家都有铡草喂牲畜用的铡刀吗？那家人一畏惧，就用铡刀把那老头儿的尸首给铡成了三段。他们寻思，这么一弄，不管是人是鬼，一定都再也作不了妖儿了！ ……听说，他们又弄了一把火，把铡成三截的尸首给烧了。谁想到从那以后，怪事就连续不断的来了。 老头儿讲到这里，似乎被一口烟呛了嗓子，拚命咳嗽起来。 “什么怪事儿？”初秀张大了嘴，手里捧着香馥馥的土豆，早忘了吃。 “哎呀！你别把孩子给吓着！”老太太这时又插了一句嘴。 老头儿似乎看到了初秀激励的眼光，他在炕沿上“当当当”叩了叩烟袋，又装上了一袋烟。 过了没多久，这户人家的儿媳妇刚生了小孩儿不长时间，村里就飞来了一只“恨呼”，落在老宅子的大树上，没时没晌地叫。 没过几天，他们家里一个姓邱的长工也不知是咋回事儿，有一天夜里就用铡刀把那一对年轻的伉俪，生生给铡了。可怜那刚刚几个月大的娃娃，还趴在他妈那掉了脑壳的身子上吃奶呢，等人发现的时刻，那孩子全身骨碌得跟血葫芦似的……唉…… “那长工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初秀忍不住地问。她又往老头儿跟前凑了凑，眼睛在漆黑中闪闪发亮地盯着他的脸。 “说的是呀，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他用的就是他们家原来铡尸首的那把老铡刀！” “就是那把铡刀？”初秀以为身上的毛孔“嗖嗖”冒凉风。 老头儿抹了抹嘴巴上的胡子：“是呀，大伙都议论，说就是那老头儿来索命来了。” 厥后，警员来抓人，姓邱的长工跑到山上去了。 要说也该他命绝。他杀完人以后，跑的时刻拿了人家家里一杆洋炮，就是狩猎的枪。偏偏那家人养了一群猎狗，那群狗又有个误差，认枪不认人，枪到哪，狗就跟到哪。效果警员顺着那群猎狗留下的脚印儿就把姓邱的给捉住了。 “真是报应呀……”初秀喘了一口吻，随着老人一起唏嘘叹息着。 “抓着之后，怕他逃跑，一个警员就用绳子把他跟自个儿的手腕捆在了一块儿，这警员可倒了血霉了。那长工琢磨着回去也活不成，走到一个山崖的时刻，就从上面跳下去了，把谁人警员也带了下去，下面那可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哪！” “都摔死了？” “那就不用说了，从那地方跳下去，还能活？” “……那吃奶的孩子厥后怎么样了？” “剩下可怜的老两口儿一病不起，没若干日子就死了。那娃娃由村里一户生不了孩子的人家收养了。新鲜的是，那家人抱养了孩子，过了不多日子就搬走了。” “厥后呢？” “解放以后那屋子一直空着，里头成了一些逃荒要饭、闯关东的人暂且落脚的地方。到了文革的时刻，生产队把大院子修巴修巴，当了整体户，住了一帮城里来的知青。对了，你爸你妈他们都住过那儿。开头仗着年轻气盛，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没过几天，就都跑到老乡家里涣散着住了，说是午夜有人瞥见鬼从地里往外爬。人人伙都不再说那是块风水宝地了，改口说这大院子不吉祥，谁在那住，谁就得倒霉……这阵子，‘恨呼’又进村了，别是又要出啥事儿吧？” 老头儿有些忧郁地讲完了他的故事，火盆里的红火炭也逐渐昏暗下去了。 “那……现在那院子另有人住吗？”初秀回过神来，不由问道。 回覆她的是老头儿一阵猛烈的咳嗽。 “有。头些年从城里来了一个有钱人。现在不是时兴到乡下住吗？要说人也真是新鲜，乡下的都往城里跑，城里人又觉着农村好，说什么吃的住的都是绿色的，不明了是啥意思。”老太太边替初秀整理着被褥、边替老头儿答道。 “谁人城里人另有吉普车呢，出出进进都开着车。他把老宅子修复了，大门里还养了条大狼狗，像个小牛犊子那么大，凶得很。听说那人是个医生，现今这年头就数医生富足，可不是么？谁有病都得看，再穷也不能不治病啊。他在那院子里盖了个大暖房，养花弄草的，可悠闲了，大伙都羡慕着呢。依我说啊，甭眼红人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老头儿清了清嗓子，喘息着，又叹息了一阵子。初秀躺在炕上， 想着老人讲的故事，听着一声一声凄厉的“恨呼”声，以为这故事像“龙山村演义”，有点儿玄乎。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怙恃讲过这些事儿呢？也许是由于他们年轻，又是无神论者，不迷信妖妖怪怪之类的传说？ 不外，想像着枯枝上的猫头鹰那睁一眼、闭一眼的诡秘容貌，想像着阴森而恐怖的老宅、被砍断了双腕的曹老道、棺材里的老头儿那眉目鲜活的遗体，初秀照样被一股隐约的殒命气息攫住了。 进山的路上遇到的疤脸儿和那辆突然泛起的汽车，现在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他们和陈爷爷故事里的人物纠缠在一起，使初秀以为这远近著名的龙山村简直有些差异寻常。 她悄悄往老太太身边蹭了蹭，又把被子裹得紧一些。现在，她心里有无数个悬念，被一种强烈的欲望驱使着，恨不能马上天亮。 天一亮，她就要去看看那所神秘的老宅，集那么多离奇的传说于一身的老宅，内里事实住着个什么样的人物？ 猫头鹰的啼声始终保持一个频率，这使朦胧中的初秀感受一阵眩晕涌上了脑际，她终于逐渐地睡已往了。 初秀梦见了一座黑黑的、大大的老宅院，高高的院墙里长着一棵枝叶狰狞的大树，上面挂着一个金光耀眼的大金镯子，金灿灿的。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个金黄色的大面瓜。 她又好奇又畏惧地走到那大面瓜下面，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它。那大面瓜摇摇欲坠地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怪响，接着，突然笔直地冲着自己的脑壳砸了下来…… 初秀吓得大叫一声惊醒了。她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雪地足印(上) 小学校就建在村西头的河岸上， 只不外是三间稍微大点儿的砖房。 门前的那条小河，早就结了厚厚的冰，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大清早的，已经有几个早起的孩子在溜冰车了，他们快活的尖啼声在冰面上传出很远。 学校劈面，隔河相望的就是那座孤零零的老宅院，背山面水，高峻威严。从学校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扇玄色的大门和围墙里露出的灰色屋顶。 院子的围墙是大块儿的石头砌成的，有的地方已经快要坍塌了。房前屋后有五六棵参天大树，只是全都光秃秃的，一派肃杀，使那院落在冰天雪地中显出几分衰败的情景。 初秀跟在老村长死后朝小学校走去。她刚从村长口里知道，整个学校只有一个复式班，而且之前的那位女西席由于受不了这里寥寂的环境，刚脱离不久，自己就是来接替她的。 一起上，她新颖地东张西望，一眼就看到了劈面那座古老的大院儿，不由受惊地想，这一定就是陈家老头儿故事里讲的谁人老宅子了！ 初秀注重地看了几眼那紧闭的大门，院子里静偷偷的，没有一丝儿声息。 她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看着老宅，回忆起老人昨夜讲的故事，忍不住老想转头…… 老村长弓着腰，缩着脖儿，双手抄在棉袄的袖口里，胳肢窝下夹着一把小斧头，带着初秀来到学校北侧的一间孤伶伶的小屋子门口。 他用斧头朝着挂在门上的一把小锁头砸了两下，那锁头就掉到雪地里去了。 “好了，初先生，你先安放一下吧，转头我叫人给你送柴禾来，帮你把炕烧上。先前住在这儿的谁人女人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好些日子没烧火，屋里八成儿都凉透了。” 老村长把两手又插进棉衣的袖口里，边闷着头往回走，边小声嘀咕着：“唉，谁在这鬼地方也呆不长啊。” 初秀冲着老村长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拎着行李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轴处发出“嘎吱”一声怪叫，房门就黑洞洞地敞开了。 初秀站在门口先向屋内环视了一周。 这间二十平方左右的屋子，四四方方，一铺大火炕占有了屋子的一半儿。墙角立着一个烫了花的木头大衣柜，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炕上摆着一张做工真诚的小饭桌，上面还带着自然的木头疖子，让人遐想到森林中度假用的小木屋。 初秀一看到它就喜欢上了，心情不由爽朗起来。 炕头上还铺着一床花被子。那被子保持着一个掀开的样子，就像睡在内里的人刚刚出去上趟茅厕，随时随地都市推门而进。 炕上靠墙的另一头，有一只破旧的老式黑木箱子，上面摆放着一只旅行箱和一些琐屑的小器械。灶台上另有一些碗筷和生涯用品。 初秀以为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只要稍微扫除一下就可以住了。 她把行李放在炕沿上，犹豫了一下，就着手把炕上的被子卷起来，小心地放在木箱旁边。不知什么时刻，人家就会回来取器械的，她想。 初秀想弄点儿水擦擦灰尘，可是看了看，屋里的水缸是空的。 对呀，这么冷的天，屋里若是有水还不早就冻成冰坨儿了？连水缸都得冻裂喽。这么想着，她拎起脸盆，走到门外装了一盆雪，想等它化了当水用。 小心地打开衣柜的一扇门，初秀惊讶地瞥见内里挂着几件女人的衣服，都是异常淑女化的样式，从衣服的名目和色彩的选择上面，似乎能看出主人的温婉优美和淡淡的冷漠。 初秀的手指逐步从衣服上划过，这一定是之前谁人女西席的。看来她走得异常慌忙，部门衣服还没拿走。 初秀看着那些衣服，想像着谁人穿这些衣服的女西席是什么样子，以为她一定很漂亮，约莫是温柔中带着一丝强硬那种女孩子。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女西席为什么走得这么慌忙？连衣服都来不及带走？ 初秀不解地耸了耸肩，抱着自己的衣服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回泛起在初秀眼前的是一尊陶瓷描金的小佛像，就摆在衣柜里的一块横木格子上。那是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佛像前面一个小香炉里积满了香灰和烧剩的香头，旁边的一只盘子里还盛着几只发了黑的桔子和苹果。 谁人不辞而其余女西席，在初秀的心目中越来越神秘而不能琢磨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年轻人，竟然还供奉着这种器械！ 初秀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她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看了看。 “只好委屈你一下了。”说着，随手把小佛像塞了进去，然后将灰尘擦拭清洁，把衣服放在内里的搁板上。 初秀简朴安放了一下，就马上出了门。 一整天，初秀走访了她班上的所有同砚家，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接待。孩子们都异常可爱，他们一个个羞怯地躲在大人背后，偷眼端详着新来的年轻女先生，禁不住吐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 走访完最后一家，天色已昏暗下来。 初秀刚被孩子的怙恃热情地送出大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迎面跑了过来。初秀跟人人告辞后，刚一转身，那女人猛地扑到眼前，一把掐住了初秀的脖子！ 初秀的惊叫被扼在一双铁钳一样平常坚硬冰凉的手掌里，她眼睁睁地看着女人青色的脸越逼越近……。 周围的人尖叫着，冲过来掰那女人的手，可她的气力大得惊人，直到几个小伙子冲上来才把她制服了。 初秀被人人从女人手下拖出来时，已吓得六神无主，她踉跄地挤出人群，弯下腰，一阵干呕。 “躲开！别碰我！我的孩子在哪？你快把他还给我！”那女人声色俱厉，扬手甩开了拉着她的人。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两只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初秀，神情十分可怖。 “妹子！你这是干什么？你吓死人了！先回家穿上棉衣裳，啊？我们正帮你找呢，快回去吧，看冻坏了身子！”有个妇女出头劝告着。 那女人的神情有些疑惑，她苦苦地冥想着什么，逐步朝初秀走过来。 初秀惊惧地一步一步朝退却着。 “噗通”一声，女人突然跪在雪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双枯瘦的脏手一把拽住了初秀的裤腿，仰起脸冲初秀嚎啕大哭：“先生，求求你找找我的孩子吧，我的孩子啊……”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妹子，快起来吧，吓着人家先生了！”初秀后面的学生家长连忙上前往拉谁人女人。 “我的孩子……”女人站起身，茫然地撇开初秀，转脸朝四处喊着：“柱子啊，柱子啊！快回家用饭吧……天都快黑了，妈再不打你了，你快回来呀！” 她一起凄切地呼唤着，逐步走远了。 “初先生您没事吧？哎呀，你看这可真是……”孩子的怙恃连忙帮初秀拍打着衣服上的雪和灰尘，带着几分歉疚地不知说什么好。 “我没事……她适才说什么？”初秀惊魂未定，面无人色地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消逝在暮色里。 “她儿子丢了，当妈的都急疯了，也怪可怜的。” “孩子丢了？” “可不是？” “怎么丢的？” “不知道啊，这村里从来没丢过孩子。大伙觉着，可能是让人商人拐卖了，可村里也没见有生人来过呀？” “什么时刻丢的？” “有些日子了。唉，一个未亡人，原本就够惨的，又丢了孩子……”语言的女人眼圈有些红了。 “报警了吗？” “报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儿……”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没有。大伙儿日间黑夜天天这么找……” 初秀告辞了几个学生家长，心情繁重地走回了学校。 远远地，看到小屋的烟囱里冒着细细的一缕青烟，解释有人来给她烧过炕了。想象着内里热乎乎的火炕，初秀突然以为全身瘫软，恨不能一步跨进去，倒在炕上好好睡一觉。 初秀挣扎着往前走，一进屋就仔细锁好门窗，坐下来喘着气。 适才遭遇的这件事，让初秀有一种不详的感受。 她拿过小镜子，仰面察看着脖子，脖子上还印着清晰的几根红色手指印。疯女人冰凉的手似乎依然在死死掐着自己，她那粗拙的手掌磨砾着皮肤的感受，还停留在身上，让人依然以为有些喘不外气儿来。 初秀抚摸着脖子，不安地在屋子里往返踱着，她突然以为饿了，打开冒着热气的锅盖，内里的热水上温着一小盆雪白的饺子。 一定是陈奶奶送来的！ 初秀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只饺子，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啼声。她不禁又想起了谁人疯女人，立刻没了胃口，放下吃了一半的饺子，走到院子里去。 周围黑漆漆的，整个村子一片幽静，那女人的啼声也不知什么时刻消逝了。 初秀回到房里，洗漱睡下，关了灯。 黄昏最先天色就阴森沉的，月亮也隐进了云层里，没有一丝灼烁。灯一闭，初秀马上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漆黑中。 墟落的夜晚幽静得让初秀以为像在酝酿着什么。她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越听越以为不安。 逐渐地，屋子里的种种物件似乎都最先流动起来，从各个角落里传来一些细微得需要仔细辩其余声音，“悉悉簌簌”连成一片，再侧耳一听，又没了。 炕上和地下摆着的那几件老式家具也“嘎嘎”地响了几下。也许是冬天空气太干燥，加上房间里一烧火，木头都干裂了的缘故吧？初秀一直地抚慰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闻声一阵“嘁嘁嚓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神秘地窃窃私语。鉴别不出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似乎就弥漫在整个空间，无处不在。接着，耳边又隐约传来那女人找孩子的呼唤声，那喊声逐步低了下去，酿成嘤嘤的若有若无的哭泣。 一定是那疯女人在外面四处乱跑呢！ 火炕被烧得热哄哄的，连屋子里都温顺多了。初秀把头蒙在被子里，想把那些声音挡在外面，很快就捂出了一身热汗，但她照样不敢露头。她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繁重的呼吸，想强迫自己赶忙入睡。 初秀终于陷入朦胧状态，刚刚要堕入梦乡，就以为屋子里似乎存在着另外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正站在地上无声地盯着自己，可那器械却又是虚无飘渺，捕捉不住的。 初秀岂论怎样说服自己，照样驱除不了这种感受。她甚至感受到了谁人生命的气息，在空气中静悄悄地流动着，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她。 “她”？初秀突然觉察在自己的下意识里，这个活物是个女性的她！她马上以为全身的汗毛就像无数长脚的小虫子在游走。 “我真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岂非会信托有幽灵的存在吗？”初秀忍了一会儿，着实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榨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伸手拉开了电灯。 灯光大亮，屋子里突然平静下来。 初秀睁大了眼睛。 一切物件还都在老位置上，没有任何转变。墙角那只黑木箱子好好地摆在那里。灶堂里的火已经熄灭了。 初秀四处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重新躺下去。 灯一闭，初秀就以为屋子里另有另外一个生命的存在，角落里那些诡异的声音再次泛起，那种新鲜的感受照样挥之不去。 过了一会儿，老榆树上那只猫头鹰突然发出一声大叫： “恨——呼——！” 它一叫，所有的声音立刻都平静下来，似乎被这阴森的啼声震慑住了。 屋子里平静了，初秀崩紧的神经着实疲劳了，忍不住逐渐松懈下来，居然逐步在这啼声中睡了已往。 不知睡了多久，初秀又朦朦胧胧地闻声了什么。 事实上，那并不是什么声音，而只是一种感受，一种无声无息的悸动。 今晚是怎么了？初秀心里埋怨着，她像是被一种新鲜的气力指导着，眼光逐步移向了窗外…… 窗户上赫然印着一张脸！ 那张脸被冰茬儿盖住了，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轮廓，一动不动，似乎正隔着玻璃在往屋子里阴森地窥视。 初秀焦虑地想，我的窗帘呢？记得谁人窗户上有一个白底带粉色小碎花的窗帘啊，它现在竟然不见了！ 是在做梦吧？可是一切又那么清晰。 快醒过来呀！快醒过来。初秀不住地下令着自己，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手脚却瘫软了，一动也动不了。 2 星期一的早晨。 初秀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天色格外地亮。她急遽仰面去看窗子，白底带粉色碎花的窗帘好好地挂在那里。 初秀重又合上繁重的眼皮，细细回忆着昨夜的情景，怎么也搞不清窗外那张吓人的脸到底是梦乡照样现实。 她起身穿好衣服就去开门。拉开插销，推了一下，房门沉甸甸的，推不开。怎么回事？ 初秀心里马上惴惴的，来不及细想，用力向外推了一下，房门委屈打开了一条缝儿。 她从门缝儿向外一看，不觉惊讶地吸了一口吻。原来一夜之间，不声不响地又下了一场绵绵的雪。 大雪封门了！ 初秀从门缝儿里钻了出去，天空仍有零星的雪片儿逐步飘落，一股新鲜得诱人的空气扑面而来。 初秀精神为之一振，大口地呼吸着，放眼远眺，天地间一片雪白。室外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白雪，村里人家的一座座小屋子看起来温婉圆润，就像圣诞卡片上的图画，带着一种稚拙的清新和可喜。 这么大的雪可真是忧伤一见，今天可以陪孩子们堆雪人儿了！ 初秀兴奋地想着，转身去屋角找扫帚，想把门口的雪整理一下。 一转眼，突然发现雪地上有一串缭乱的脚印，被仍在继续飘着的雪花薄薄笼罩了一层。 那是一双新鲜的脚印，由于依稀可以看出来其中的一只脚是光着的，有些小巧，似乎是个女人。另外一只脚穿着鞋，鞋底有着清晰的纹路。那脚印看起来似乎透着张皇和迟疑，似乎在初秀的门前倘佯了一会儿，然后就一直通向了坡下。 是谁人疯女人，她又来找我了！初秀不由后怕地用手摸了摸脖子。 可怜的母亲，她一定还在找她的孩子。那么……昨天晚上岂非就是她的脸印在窗户上？不会！固然不会是真的，不外是梦魇而已。 初秀眼前浮现出那女人青色的脸，狂乱的眼神，另有她单薄衣裳下枯瘦的身影…… 这么冷的天气，她会不会……？ 初秀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在陈家听老人讲的故事，“恨呼”一叫，就会有一小我私人横死…… 她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这场大雪带给她的喜悦马上烟消云散了。 她情不自禁地随着脚印朝前走，一边注重着周围。脚印一直下了坡穿过结了冰的小河，在河面上跟另外一些杂乱的脚印混在了一起。 远远看去，雪地上另有长长的一串脚印，过了小河，直通向劈面老宅子的偏向。 她下意识地一仰面，眼光远远地跟一个男子的眼睛碰着了一起。 那男子站在老宅子的大门口，双手拄在一把铁锹柄上，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来他在扫除门口的积雪。 这人的气质完全差异于墟落男子，甚至也差异于时下的城里人，给人一种遗世自力的感受。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玄色鸭绒马夹，头发很短，修剪得整齐利落。 初秀逐步地走近去，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好奇，想熟悉这个曾经泛起在陈爷爷故事里的神秘人物。 那人看着她过来，不打招呼，也不动，就那么站着，悄悄地等着初秀一点点地走近。 初秀在男子眼前站住，突然愣了。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苍白的，棱角明白，只是眼睛里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她想起了墨绿色的越野吉普和装着“易碎物品”的纸箱，原来他就是谁人在雪地里开车进城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的神色比她第一次见到时还要苍白，眼周透着一层青晕，这种神色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受。但他那棱角明白的脸庞和眼神里的冷漠，强烈地吸引了初秀。他身上有一种隐约的气息，像磁场一样围绕着她，让她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雪地足印(下) 初秀以为他似乎很年轻，又似乎历尽了沧桑，若是不是那黑黑的头发和挺秀的身体，可以是任何岁数的人。他就那么带着警备的神色，一声不吭地盯着初秀，口鼻里飘出一团团白雾。 通向坡上的脚印， 到了距离老宅大门前几十米的地方，便连同地上的积雪一起被铲掉了。 初秀一时愣在那里，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跟他说句什么。那男子看着初秀，一只嘴角突然微微向上扯了一下，算是跟初秀打了招呼。 不知为什么，初秀心里竟有些忙乱，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只好强作镇静地问候了一声“早上好！”就情不自禁地转身往回狂奔。 初秀一边走，一边感受到那男子庞大的眼光一直粘在自己的后背上，像蜘蛛网那样。她手足无措，终于忍不住抬腿小跑起来，心脏莫名其妙地跳个一直。 3 初秀回到屋里马上关好门，她定了定神，才呼出了一口闷气。 看来这男子一定就是城里来的医生了。那么英俊的一小我私人，怎么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呢？他是一小我私人生涯在这儿吗？住在老宅里竟然不畏惧？大雪天开车往城里跑，还战战兢兢地带着一只纸箱，看样儿他城里另有一个家，至少另有让他悬念的亲人。说不定，他背后就藏着一个什么故事呢！ 初秀这么想着，就以为他不那么生疏而遥远，也不那么冷漠了，相反，甚至另有了些亲热之感。 初秀边想着，边简朴地洗漱了一下，急遽朝课堂走去。一起上注重地考察着周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走进课堂，初秀打开门就马上最先生火炉。天太冷了，她想让孩子们一进课堂就感应温暖。 她划着了一根又一根洋火，就是无法把火点着。正在她满脸烟灰、一筹莫展的时刻，班里的男孩儿小石头儿一头撞了进来。 “先生早！”他瞥见初秀，连忙举手敬了个队礼，初秀这才瞥见他胸前那条皱皱巴巴的旧红领巾。她想起这孩子就是班上的小班长，忍不住笑了： “石头儿早。” “先生，我来吧。”小石头放下书包，麻利地三下两下就把火生着了。干干的木料“哔哔啵啵”地响了起来，窜出了红红的火苗。 “我真是个笨先生，连火炉都点不着。”初秀尴尬地笑着，有些生自己的气。 “没关系，这活儿不用先生干，我最会生炉子了，咱们课堂的炉子天天都是我生的。我是班长嘛。”小石头憨厚地笑着，搓着双手伸到炉子前，“好大的雪啊！我的手都冻麻了。” “对了石头儿，今天早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初秀突然想起了雪地上的脚印。 “什么事儿？”小石头一脸疑心。 “没什么。”初秀以为自己太主要了。“嗯……谁人丢了的同砚叫什么名字？” “叫赵小柱，他跟我最好了，平时总跟我一块儿玩儿……”小石头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昏暗下来。 “你们知道他是怎么丢的吗？” “不知道。那天下昼，我们下学以后，小柱儿发现他的小狗不见了。那是他最喜欢的小狗，他就四处去找，苏先生和我们都帮他找来着。可是没找着，我们就回家了。天都黑了，他妈妈上我家来，问我看没瞥见他，我们才知道他一直没回家。” “其他的同砚呢？” “没有，谁也没瞥见他。”小石头儿连连摇头。 “是谁报案的？” “是村长。来了两个警员叔叔，他们问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走了，厥后赵小柱的妈妈就疯了。” “石头，你以为赵小柱能到哪儿去呢？” “我爷爷说，以前冬天一下雪，山里的野兽找不到吃的，就会下山叼小孩儿。” “真的吗？” “可我爸说不能能。他说山里野生动物越来越少，现在上山狩猎，连只山兔子都不容易见着了。” “那……你们以前谁人先生是由于什么走的呢？” “……不知道。听我妈说，苏先生可能是由于没看好自己的学生，赵小柱丢了，她呆不下去了。” “是这样啊？那……你们喜欢苏先生吗？” “嗯。她对我们可好了，我们惹她生气，她也不骂我们。有一次她都叫我们气哭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顽皮了。” “你们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初秀伸手抚摸着他那一头服服贴贴的小卷毛，小石头马上羞涩地红了脸。 学生们陆续来上课了，课堂里最先热闹起来。 来了新先生，孩子们喜悦了，听课、演习都挺专心，第一堂课很快就已往了。下课前，孩子们悄悄地低头写着字，初秀在地上往返走着，不时低头小声地给个体学生指点着。 她直起身来的时刻，忍不住又朝窗外瞥了几眼。劈面的老宅子院门紧闭，早晨谁人医生的影子又浮现在她眼前。 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初秀想着他苍白的神色和怪怪的眼神，摇了摇头，在心里给医生下了个评语。不知为什么，她悄悄地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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